杜甫五古《示从孙济》读记
(小河西)
此诗或作于天宝十二载(753)秋,时杜甫居长安城南。杜甫的这个从孙“杜济”,与后来曾任东川节度使、京兆尹的“杜济”或非一人。这个杜济家境贫,见杜甫上门来,不得不硬着头皮招待。杜甫心有不满,作此诗训示。从孙:《国语-周语下》:“共之从孙,四岳佐之。”韦昭《国语注》:“从孙,昆季之孙也。”(从孙:本义指兄弟之孙;广义指堂兄弟之孙。)
示从孙济(杜甫)
平明跨驴出,未知适谁门。权门多噂沓,且复寻诸孙。
诸孙贫无事,宅舍如荒村。堂前自生竹,堂后自生萱。
萱草秋已死,竹枝霜不蕃。
适:《尔雅》:“适,往也。”《岁暮海上作》(唐-孟浩然):“虚舟任所适,垂钓非有待。”
噂(zǔn)沓:原文“噂𠴲”。𠴲为沓异体字。噂:聚在一起说话。《说文》:“噂,聚语也”。沓:《说文》:“沓,语多沓沓也。”噂沓:话多、费口舌。《十月之交》(诗经):“噂沓背憎,职竞由人。”《刺谗》(晋-阳固):“朋党噂沓,自相同矣。”
诸孙:本家孙子。《村南逢病叟》(唐-卢纶):“卧驱鸟雀惜禾黍,犹恐诸孙无社钱。”
萱:萱草。金针菜。古人以为植此草可使人忘忧,因称忘忧草。《伯兮》(诗经):“焉得谖(xuān)草,言树之背。”(谖:通“萱”。)《胡笳十八拍》(汉-蔡琰):“对萱草兮忧不忘,弹鸣琴兮情何伤。”
蕃:《说文》:“蕃,草茂也。”《易-坤》:“天地变化,草木蕃。”《奉和于司空……》(唐-权德舆):“别墅池塘晓,晴郊草木蕃。”
大意:天亮后骑驴出门溜溜弯儿,没定准要上谁家的门。想到权贵人家言多嘴杂,还是来找俺的本家诸孙。这位本家孙子贫困无事做,住宅像在荒凉偏僻的乡村。堂前长着野生的竹子,屋后长着野生的金针。金针经秋已经枯死,竹枝遇霜也不再繁盛。
淘米少汲水,汲多井水浑。刈葵莫放手,放手伤葵根。
阿翁懒惰久,觉儿行步奔。所来为宗族,亦不为盘飧。
小人利口实,薄俗难具论。勿受外嫌猜,同姓古所敦。
汲水:《说文》:“汲,引水于井也。”《吴越春秋》:“食其实者,不伤其枝;饮其水者,不浊其流。”
刈(yì):割。葵:冬葵。刈葵:收割冬葵。《古诗》(魏晋):“采葵莫伤根,伤根葵不生;结交莫羞贫,羞贫交不成。”
阿翁:祖父。《世说新语-排调》(南朝宋-刘义庆):“张苍梧是张凭之祖,尝语凭父曰:'我不如汝。’凭父未解所以。苍梧曰:'汝有佳儿。’凭时年数岁,敛手曰:'阿翁讵宜以子戏父?’”此杜甫自称。
盘飧(sūn):盘盛食物统称。飨,饭食。《客至》(杜甫):“盘飧市远无兼味,樽酒家贫只旧醅。”
口实:借口。《左传》襄公二十二年:“若不恤其患,而以为口实,其无乃不堪任命,而翦为仇讎?”杜预注:“口实,但有其言而已。”
利:善于。《史记》仲尼弟子传:“子贡利口巧辞,孔子常黜其辩。《非有先生论》(汉-东方朔):“三人皆诈伪,巧言利口以进其身。””
薄俗:轻薄习俗。《汉书-元帝纪》:“民渐薄俗,去礼义,触刑法,岂不哀哉!”《留别广陵诸公》(李白):“空名束壮士,薄俗弃高贤。”
具论:详细谈论。《入彭蠡湖口》(南朝宋-谢灵运):“客游倦水宿,风潮难具论。”
敦:敦厚。《求通亲亲表》(魏-曹植):“骨肉之恩,爽而不离,亲亲之义,实在敦固。”《武陵书怀》(唐-刘禹锡):“清白家传远,诗书志所敦。”
大意:淘米时一定要少打水,水打多了井水会浑。割葵时不要放手乱砍,放手乱砍会伤葵根。(在说啥?是在说同族相处吗?)阿翁俺已懒散惯了,今日弄得你手忙脚乱行走如奔。俺这次来是为密切宗族情谊,也不是为一餐盘飧。小人确实长于拨弄是非,轻薄的习俗难于细论。你莫听外人闲言而猜忌,古人对同姓家族一向和善厚敦。
诗意串述:此诗共22句。首4句写到从孙家。一大早骑驴出门,还不知去谁家。权贵之家已遭太多白眼,遂决定去同族孙子杜济家。接着6句写杜济家境。重点写居处荒芜。堂后萱草已枯,堂前野竹已凋。这是个“贫”而“无事”之家。“淘米”4句意蕴丰富。杜济或匆匆忙忙地淘米刈葵,冷落了杜甫。杜甫心有所感。咱们是同宗同族,不能相互疏远。不能污其清流,更不能“伤根”。这已是在“示从孙”。末8句示从孙。也许是因为俺懒惰已久,总感觉你匆匆忙忙行走如奔很不耐烦。俺来这儿是因同族,并非为了一餐饭。外边那些小人总爱拨弄是非,这种恶俗俺就不再细论。不要受外边小人的胡乱猜疑影响,同族之间自古都要和善厚道。读了此诗,感觉杜甫处在极度困难时期。权贵之家已开始冷落,“终日困香醪”的日子已成过去,人们对杜甫将要发达的预期已消散。相反,各种猜疑不断,杜甫也变得非常敏感。看到杜济匆忙奔走,似乎看出了他的不耐烦,心有所感不得不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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